浮光作文

一

空寂的森林裏，夏和諾坐在松樹七橫八豎的枝幹。

一陣風輕輕吹來。風中夾雜着泥土的氣息，菊花的清香，還有被時光染紅的葉子的氣味。夏使勁嗅着空氣的味道。這種味道很好聞。

“這個秋天多好啊！”夏抬起頭，看着天空中飄過的雲彩。太陽慢慢地向西方移動。

“是啊。”諾點了點頭。

“諾，你可以為我講一個故事嗎？我喜歡聽你講的故事。”

“當然可以。”諾很高興地爬上更高的樹枝。

“你知道嗎？我們松鼠是很輕鬆的，對於學習這方面來説。人類的作業有怎麼多，”它使勁地把手向兩側伸，比劃着功課的多少：“他們每天做功課要做到深夜，即使我們入睡了，他們也不會閉上眼睛。”

夏靜靜地聽着。什麼也沒説。

“可能比這還多！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完成的。”諾想把手伸得更長。可是身體失去了平衡。結果，它狼狽地摔在了夏的旁邊。

夏一邊拉它起來，一邊格格地笑。諾也格格地笑起來。

二

“夏，我最喜歡做的事就是和你一起看雲，看着一片片的雲不斷地飄過眼前，天空變化着不同的形狀……”

“我也是。”夏坐在樹幹上，諾的身旁。

“夏，我也喜歡和你一起撿松子，然後再把它們埋在落葉裏……”

“還有呢？”夏閉上了眼睛，留戀着過去。可是，諾沒有再説下去。夏睜開眼。它發現諾的眼睛濕潤了。

“你怎麼了？”夏問。

“你是知道的，今年冬天，我們就要進行一次測試，通過測試，會繼續留在學校裏學習，而通不過的，”諾咬了咬了牙：“就會離開學校。”

“我知道呀，”夏説：“我們都會留在學校的。”

“不！你不用安慰我。你很優秀，當然會留在學校裏。而我，沒有希望的。爸爸説，如果我不能通過考試，它就帶我去森林的另一邊。我就要和你分離了。”

“諾——”夏開始不安。

“我沒有其他的不捨，唯一的不捨便是你。但我相信你會快樂的。現在已經是冬天了，春天就在不遠方，你會留在這兒，看見樹木重新盛開出花朵，今年離去的燕子又會飛回來；你也會有新的朋友，會在你的世界繼續美好地生活。沒有我，你或許會過得更好。”

“不——不——不會這樣的，我一定會幫你的。”夏的眼眶裏打轉着淚水。

三

皚皚的白雪覆蓋着整個大地。光禿禿的枝幹或被白雪淹沒，或在白雪的襯托下變得更加死氣沉沉。今天太陽卻出現了，把一切都染成冷冷的金色。

“你會緊張嗎？”夏站在教室外，對諾説。這時，教室外已經聚集了很多的松鼠，等待着考試那一刻的到來。

“不緊張，”諾笑着説：“因為有你。”

夏緊緊握住夏的手。它們兩個的目光交會在一起。它們會心一笑。

“考試——”一個陌生的老師捧着一疊樹葉做的試卷，把教室的木門打開了。夏感覺到諾的手有些冰涼。

“進去吧！”諾輕輕地説。它想：即使我不能通過考試，我們分離了，我也不會忘記你，夏。

落葉很整齊地攤在小木樁做成的桌子上，用乳白色的無花果汁寫成的文字散發着無花果的香味，熏衣草墨水在等待主人使用。諾望了望試卷，它很喜歡這樣精緻的落葉，可是對於上面的題目，它無能為力。它呆呆地看着試卷。

牆上古老的時鐘在“嘀嘀嗒嗒”地作響。

諾開始仰望天空。大片大片的白雲將太陽擋住了。雲被染成金色。偶爾，一隻飛鳥從這片天空下飛過。於是，它響起了與夏在一起的時光。

“嘀嘀嗒嗒”的聲音不緊不慢地響起，宂長，不絕。

諾側過頭，它看見了夏。夏正低着頭，思考着，寫着什麼。諾靜靜地看着夏。它不想再做其他的事情。它喜歡夏在思考中的樣子。

“請你們出去，”監考老師的聲音打破了教室裏的寂靜：“因為你們作弊。”

諾抬了頭，夏也抬起了頭。全班都抬了頭，像黑夜裏的遇見貓頭鷹的老鼠，警惕地向那個陌生的老師望去。有兩隻松鼠站了起來，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他們。

它們慢慢地走出教室。每一步都是怎麼沉重，怎麼緩慢。

夏看見了它們紅了的眼睛。它想起了諾在幾天前也是這樣的神情。它下意識地看了看諾，諾也在看它。夏看出了諾眼神裏的害怕，諾也發現了夏目光中的恐懼。

夏又開始做試卷，諾看了一眼夏，然後又瞄了一眼走出教室的那兩個人。然後諾依舊看着夏，在等待着什麼。

一片落葉進入它的視野，上面寫着答案。夏正看着他。

它向夏微笑，但它沒有動筆，反而低下頭，作出睡覺的模樣。它把那片寫滿答案的落葉狠狠地踩在腳下。它決定保持這個姿態，直到考試的結束。

它聽見每一秒時針轉動的聲音；隱隱約約地聽見有人在呼喚它，在叫它“諾”。

它沒有反應。

“交卷。”監考的老師從座位上站起來。太陽就要落山了，白雲沒有再遮住太陽，可太陽已經遠離白雲，變得模糊。

走出教室後，諾沒有去找夏。夏也沒有去找諾。他們的心情都很雜亂。

四

“夏，你通過考試了。”諾仔細地看着貼在教室外的成績單。

“你呢？”夏有些悲傷地問。

“沒有。但是我覺得沒有通過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，”諾笑着説：“你知道的，我討厭學習。”

“為什麼，為什麼，為什麼你不抄我給你的答案。”夏有些激動。

諾低下了頭，沒有説什麼。這兩隻松鼠沉默了。

“如果我抄了你的答案，可能會害了你。”最後，諾指了指成績單的最後兩行。“作弊”二字格外顯眼，紅色的“0分”十分刺目。

“我明白了。”夏看那兩個紅色的“0分”。

“那你什麼時候離開？”

“下午，”諾吞吞吐吐地説：“就在今天。”

“就在今天？”夏睜大了眼睛。

“是的。”

“再見。”夏哽咽着。

“夏，我捨不得你。”好久之後，諾面對着夏，緩緩地説。

“我也是。”一滴淚水從夏的眼睛裏流出。

“夏，我永遠都不會忘記和你在一起的時光。”

夏開始抽泣。

“諾——”遠方傳來聲音。

“我爸爸來了，我要走了，”諾哭泣着，斷斷續續地説：“夏，請記住我。”

“好的。再見，諾。”夏趴在牆壁上號啕大哭。

“再見，夏。”諾一步步走開。

“再見。”